繼2014年日本鰻鱺成為瀕危(EN)之后,又迎來了噩耗。2017年12月開始的日本鰻鱺苗捕撈遭遇了罕見的歉收,靜岡縣整個12月只捕撈到184克而已。
此刻還難以判斷這一次歉收的原因,也不知道接下來兩個多月的情況如何、是否會影響全年的鰻鱺產出。但是可以肯定,過去幾十年里鰻鱺幼苗的趨勢一直是在下滑,野生鰻鱺種群正面臨越來越大的危機。這既有氣候和洋流變化的因素,也毫無疑問有人類持續捕撈的“貢獻”。
鰻鱺怎么了?
為什么我們吃的養殖日本鰻還要去撈野生的苗?
日料鰻魚還能吃嗎?
當一份愛沉入海底,當一條魚成了謎
日本科學家自上世紀30年代起開始尋找日本鰻的出生地,科學家們從日本近海逆著黑潮一路往南追尋,鰻魚幼苗的體型越采越小,經過了半個世紀的努力,東京大學海洋研究所研究船“白鳳丸”在馬里亞納海溝西側采集到1000多尾10mm長孵化不久的鰻魚苗,經過仔細的DNA比對,最終在1991年確定了日本鰻產卵場的大致范圍。
日本鰻鱺產卵場。制圖:薩魚
日本鰻的產卵場在茫茫太平洋中間世界最深的馬里亞納海溝西側的海山附近。海山是海洋中接近水面的水下島嶼,聽起來就很浪漫是不是,海山的背面水流緩和且有隱蔽物,想必是鰻魚戀愛生子的理想場所。至于日本鰻為何會洄游五千公里來到這里產卵,至今仍不為人知。
史詩一般的生命歷程
生物學家們曾經也沒有預料到鰻魚的生活史和體態有如此曲折的變化。
鰻魚屬于降海洄游性魚類,成熟的個體于每年秋冬季順河游入大海,在大洋深處產卵,幼苗隨洋流漂送,最終借助漲潮溯河而上在淡水中成長。
日本鰻鱺的一生。制圖:薩魚
日本鰻在馬里亞納西側海域產卵,剛孵化的鰻魚并不呈鰻狀,而是呈透明的細葉片狀,因此稱為前期柳葉鰻。前期柳葉鰻隨著生長,體高逐漸變高,發育成寬寬的柳葉狀,這就是鰻魚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階段——柳葉鰻(Leptocephalus)。
日本鰻鱺的柳葉狀幼體。圖片:wikiwand.com
柳葉鰻幾乎是全透明的。等它長到約60mm,經過數月的漂泊到達陸地近緣的海域,會變態為會主動洄流的、流線型的玻璃鰻,又慢慢發育為線鰻。線鰻進入河口后,喜歡躲藏在泥沙中,以便取食或逃避敵害。
日本鰻鱺的玻璃鰻階段。圖片:tokyo.ac.jp
線鰻進入淡水后和大多數洄游魚類一樣,經過艱辛的打怪練級穿裝備的溯河之旅,沒有被抓住吃掉或是被大壩攔住的個體最終變成了黃鰻,從此進入了定居生活。黃鰻喜歡躲藏在泥沙、石縫等陰暗處,原則上單獨生活,也就是傳說中的單身。
最終這些單身的黃鰻穿上了婚紗和禮服,銀白色的肚皮就是他們的標志。銀鰻是鰻魚成長和發育的最后階段,它們體內積蓄了足夠的能量,消化道漸漸萎縮不再進食。
直到有一天,它們感受到了愛的召喚,紛紛游向大海,朝著它們出生的地方,如同它們的祖祖輩輩一樣,踏上這史詩般的壯美的不歸之旅,一生一次,遨游萬里。
鰻魚會不會就這樣被吃光了?
鰻魚飯是美味,然而鰻魚的現狀很危急。
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將日本鰻鱺和美洲鰻鱺列為瀕危(EN)物種,而歐洲鰻鱺甚至被列為了極危(CR)物種,這三種鰻魚的野生種群受到了嚴重威脅,吃貨們也是功不可沒。
野生的吃沒了那就人工養殖唄,這一套人類還不是駕輕就熟?
野生鰻魚苗漁獲量持續下降。圖片:日本農林水產省
鰻魚是所有養殖魚類中,唯一完全依賴捕撈野生魚苗的魚種。目前無論是野生鰻魚或是人工養殖的鰻魚,都無法在人為的環境下自然性成熟。1973年日本學者Yamamoto和Yamauchi成功地利用鮭魚腦下垂體抽取物注射日本鰻,獲得了受精卵并孵化出仔魚。
人工孵化出的仔魚。圖片:tokyo.ac.jp
日本鰻仔魚對食物極其極其地挑剔,人工環境下很難模仿仔魚的天然食物,于是用冷凍干燥的鯊魚卵添加多種蛋白質、礦物質和維生素調配而成的飼料代替,但依然不盡如人意。柳葉鰻的成活率始終極低,只有大約0.01%。而且人工環境下幼苗發育成玻璃鰻所需的時長是自然環境下的兩倍,且帶有各種缺陷。目前培育出一尾鰻苗的成本約人民幣6萬元.....這堪比黃金的人工鰻魚苗顯然無法商業化量產。
如今市面上野生的日本鰻鱺已經相當罕見,幾乎都是靠投放野苗后人工養殖。漁民們在用燈光誘捕洄游至近岸的玻璃鰻幼苗,幾乎成為餐桌上鰻魚的唯一來源。野生鰻魚苗的價格也是堪比黃金,每尾幾十元。然而2017年12月開始的日本鰻鱺苗捕撈遭遇了罕見的歉收,靜岡縣整個12月只捕撈到184克而已!
德島市,漁民在捕撈野生日本鰻魚苗。圖片:tenki.jp
即使科學家們能克服困難成功提高鰻魚苗的人工繁殖的成活率,還存在著另一個考驗。鰻魚的性別決定屬于后天型,主要受周圍環境影響。種群密度低時,鰻魚主要發育成雌性;種群密度高時,大多發育成雄性。人工飼養的結果很可能是得到一池子好基友,無法再繼續人工繁育。
一碗碗不平凡的鰻魚飯。圖片:shutterstock.com
日本鰻幼苗在河流里自然生長的存活率本就不高,河流污染和筑壩讓它們的處境更加惡化,所以今天絕大多數的日本鰻出自人工養殖場。然而這些養殖場,其實都是有“養”而無“殖”:漁民每年12月到3月用燈光引誘來到近岸的玻璃鰻,把它們撈起來放入養殖場,養大之后再送上餐桌。而這些鰻鱺當然也永遠無法回到它們的家鄉繁殖下一代。
這是唯一一個完全靠捕撈野生幼苗維持的淡水養殖業。其中的隱患,不用說也能想到。
日本研究者已經為人工繁殖它付出了多年的努力,此刻日本鰻已經可以在實驗室里從人工授精一直到長大成熟。然而初生鰻鱺幼苗的食物只能勉強模擬,水流環境也無法復制,成活率很低,而且密度高時會幾乎全部發育成雄性,要人工調節激素才能扳回。距離它獲得商業價值,還有漫長的路。
與此同時,漁民們捉到的幼苗量逐步下降,價格也逐步攀升。不能忽視氣候和洋流變化的因素,但毫無疑問,幾十年不計配額的連續捕撈給它造成了嚴重的傷害。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十二月,靜岡縣的漁民僅僅捉到了184克幼苗;自1989年至今,十二月捕撈量低于1公斤的事情只出現過三次。
如今只有很少幾個養殖場還在堅持完全使用日本捕撈的日本鰻幼苗,大部分開始從中國韓國等地進口幼苗,甚至很多鰻鱺直接就在這些國家養大。然而這些幼苗的來源和日本的鰻鱺一樣,也是馬里亞納海嶺;若按照這個趨勢持續下去,只不過是讓日本的場景在別國重復而已。中日韓三國已經有了初步的捕撈配額約定,不過這個配額看起來偏高,還不知道它能起到多大效果。
所以,鰻魚還能吃嗎?
另外幾種常見的鰻魚此刻還是安全的。比如星鰻(Conger myriaster ,日語あなご ,又名康吉鰻)也是日料常客,它是純海生的鰻魚,目前尚無危險。
然而,需要洄游的淡水鰻鱺都面臨危機。2014年,IUCN紅名冊將日本鰻鱺提升為“瀕危”(EN),現在日本鰻和美洲鰻是EN,歐洲鰻更是CR。吃它并不違法,可是從環境道德的角度,這是一個極為糟糕的選擇。的確,鰻鱺在日本承載了極為悠久的歷史傳統,是很多地方日本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然而如果不控制捕撈和消費的話,這些文化可能不用多少年就連根基都消失。
幸運的是,現在日本鰻鱺還沒有陷入不可挽回的末日,它應該依然有足以自我維持的野外種群,甚至也許還能支持輕微的、嚴格管理的捕撈,不必也不應該陷入絕望。單純感嘆人類對環境的破壞,認為人類應當滅絕,雖可逞一時口舌之快,但對挽回災難沒有任何用途,反而可能讓少數人自暴自棄,甚至做出“趕在滅絕之前吃一口”這樣的舉動。我們還有能做的事情,但再不做可能就來不及了。
別忘了,禾花雀從“只是開始漲價”到徹底崩潰,也就是十多年。
中國鰻魚網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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